2015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这一年，中国文坛出现了不少描写反映抗战的文学作品，其中尤以篇幅体量庞大的长篇小说特别引人注目。由革命老区沁县的两位基层作者王泽宇、史国胜合作完成的《蝶变》，就是其中值得注意的一部。

　　然而，面对《蝶变》，我们首先需要提出的一个问题却是，这究竟是怎样的一部长篇小说？我们到底该怎样为其做出恰当的艺术定位？之所以会生出这种疑问，关键在于，在阅读小说的过程中，能够给我们留下更深刻印象的部分，竟然是那些关于乡村世界日常生活的叙事。

　　说到日常叙事，就让笔者联想到了自己对于贾平凹那部旨在关注表现“文革”生活的长篇小说《古炉》的一种评价。“对我来说，读《古炉》，印象格外深刻，除了作家对于‘文革’以及潜性的深入描写之外，就是他对于具有相对恒久性的乡村世界的一种本质化书写。既然是本质化书写，那肯定就是相对于现象化书写而言的。需要加以说明的是，所谓的本质化与现象化，是基于我对于乡村世界的如下一种理解而提出的一组相对的概念。对于乡村世界，我的一种基本理解是，在时间之河的流淌过程中，一些东西肯定要随着所谓的时代变迁而发生变化，我把这些变化更多地看作是现象层面的变化。比如，鲁迅笔下的民国年间的乡村世界，与赵树理笔下解放区或者共和国成立之后的乡村世界相比较，肯定会发生不小的变化，这些变化就被我看作是一种现象层面的变化。相应的，在自己的小说创作过程中，着力于此种现象层面描写的，就可以说是一种现象化的书写。然而，就在乡村世界伴随着时间的长河而屡有变化的同时，也应该有一些东西是千古以来凝固不变的，某种意义上，也正是这些凝固不变的东西在决定着乡村之为乡村，乡村之绝不能够等同于城市。这样一些横越千古而不轻易变迁的东西，相对于现象层面的变迁，就应该隶属于一种本质的层面。在自己的小说写作过程中，更多地把注意力停留在本质化的层面上，力图以小说的形式穿透屡有变迁的现象层面，直接揭示乡村世界中本质层面的，就可以说是一种本质化书写。如果承认我的以上区分定位尚且具有一定合理性的话，那么，在我看来，在进行现象书写的同时，贾平凹的《古炉》更加值得注意的一个方面，很显然就是对于乡村世界的一种本质化书写。”之所以要不惜篇幅地大段引述笔者关于贾平凹《古炉》的批评文字，根本原因在于，正如同贾平凹的《古炉》一方面描写着“文革”另一方面却表现着乡村常态世界一样，王泽宇、史国胜他们的《蝶变》也是一方面描写着抗战。另一方面却表现着乡村常态世界。而且，相比较来说，后者比前者更加富有艺术感染力，能够给读者留下更难忘的印象。

　　这一方面的具体例证，在《蝶变》中可谓比比皆是。这里且以主人公王翠英与养母兼婆婆宝妮之间一种微妙的情感关系来加以说明。她们两位关系的微妙变化发生在王翠英没有与宝妮商量沟通就收养了烈士遗孤大宝之后。王翠英不管不顾的行为，其实已经构成了对于宝妮情感世界的轻微伤害：“翠英硬性留下月娥的孩子，宝妮是不惊异的。她不跟着翠英的行为做更热情的表露，是感到翠英这小妮子太我行我素了，怎么着也该和大人们商议一下吧？毕竟这个孩子从此要在这个大家庭中生活，谁知道会是多长时日？你觉得你为刘家留下了根苗，就可以目空一切？我是你实际上的娘亲，婆婆，这样的双重身份，难道都不值得你问一声？凤兰悄悄说过这孩子的情况，我也不是不同情他，只是这些话要从你翠英嘴里说出来才好。”就这样，虽然只是宝妮心态的一种微妙捕捉与呈现，但却令读者难以忘怀。这一点，就充分证明着一种常态世界的日常叙事所具备的艺术魅力。

　　常态世界的日常叙事之外，小说另外一点艺术特征乃表现为人物形象相对成功的刻画塑造。尤其是对几位主要人物精神世界觉醒过程的描写与展示，真正称得上是一种精神蝶变。正如毛毛虫一样，如果不经过在茧中的煎熬，不经过不食不动的磨砺，是很难羽化成蝴蝶的，而当时的普通民众也是这样的，正是在战争与苦难的洗礼中，无数的中国人在觉醒，发挥出了潜藏在内心的那种坚强与民族责任感，在抵御外敌时，渐渐化成彩蝶，完成了这一相当艰难的精神蜕变。

　　王翠英这一人物，可以说是作者极为用心塑造的一个角色。既写出了翠英作为小女孩原初的不谙世事以及对纯洁美好爱情的向往，也写出了翠英后来的成长过程。破茧成蝶后的翠英，在国家需要她的时候，能够勇敢地挺身而出，放下自己的“小家”，去努力拯救苦难煎熬中的大家。尤其感人的一笔是，当自己抗日的使命完成后，她又再次回到自己的“小家”，履行一位称职母亲的义务与责任：“后老庄的刘家大院里，翠英一身的农妇打扮，满面笑容地逗弄着呀呀学语、蹒跚地走着步子的大宝……”以这样一种回归乡村日常生活的描写结束全篇，虽然看似平常朴素，其实却更能凸显出翠英身上的那种精神光芒。如此一种艺术处理方式，很好地避免了翠英这一形象的过于神话化，使得这一形象更加贴近现实更加接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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